进入20世纪的巴尔干诸国可谓命运多舛：1912-1913年两场巴尔干战争；1914-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1931-1945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1947-1991年的冷战……而所有巴尔干国家当中，在整个20世纪最具传奇色彩和转折性的国家，非保加利亚莫属。
咱们前几期讲了保加利亚在两次巴尔干和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表现和后果，在一战之后，整个保加利亚国家内部发生了深刻而持久的改变，这些保加利亚在两战之间的新困境，最终决定了未来保加利亚在二战中选择的道路。
本期咱们就来看一看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保加利亚，聊一聊二战前保加利亚国内的深刻变革，讲一讲一战后保加利亚的艰难处境。
一战后的新格局
一战给保加利亚带来的灾难是不言而喻的：这个欧洲传统的农业国在一战后甚至不得不依靠“凭食品票供应制度”才能满足国内温饱，更不用提他濒临崩溃的经济和四分五裂的领土了。
一战后的保加利亚
早在一战前，保加利亚就是欧洲经济上最落后的国家之一，一战期间的保加利亚也不过刚刚才走上资本主义社会道路，资本主义在国内发展很不充分，跟已经步入垄断资本主义阶段的老牌欧洲列强有着巨大的、不可逾越的差距。
尤其1912—1918年来的三场大战，对落后的保加利亚经济带来了毁灭性的发展，最终导致了保加利亚在一战后经济的畸形，外国银行也趁机控制了保加利亚的经济和政治。虽然这些在客观上帮助保加利亚发展了基础设施、新兴农业、民族工业、商品经济和教育文化，但却从根本上将这个国家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相较于保加利亚来说，欧洲传统四大帝国则直接瓦解：沙皇俄国、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德意志帝国相继崩溃。随后一些新兴国家在这些残骸上诞生：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斯洛文尼亚人一克罗地亚人一塞尔维亚人王国、苏联、土耳其等国出现。
而在十月革命和1919年3月在莫斯科成立的第三国际（即共产国际）的影响下，整个中欧和东南欧地区内部出现了要求社会变革和社会革命的“左”翼思潮和“左”翼运动，在此情形下，保加利亚迎来了抉择的十字路口。
农民联盟政府上台
一战末期保加利亚的内外危机推翻了统治阶级资产阶级政府，随后在一战战胜国——协约国的逼迫下，保加利亚沙皇斐迪南一世退位，结束了他的个人专断独裁统治，随后其子鲍里斯三世继位为新沙皇，但却失去了统治国家的实权。
一战后的保加利亚老政党逐渐解散和重组，一些新的政党开始在战后国家政治生活中发挥作用：1919年5月保加利亚社会民主工党中的“紧密派”召开党的第二十二次代表大会，改名为保加利亚共产党，并将这次大会作为保共第一次代表大会！
保加利亚共产党成立后随即参加了共产国际，以革命和武装斗争为己任，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共产主义事业。而除了共产党之外，保加利亚老牌农民组织——保加利亚农民联盟，也在持续发挥着作用。
保加利亚农民联盟最早创立于1899年，早期是一个教育性职业团体，宗旨是“互助和保护农民的利益”，全称为“保加利亚农业人民联盟”，是欧洲农民运动史上最早成立的农民政治组织。
1901年保加利亚农民联盟的第 3次代表大会决定将该联盟改为政党，1905-1923年斯塔姆博利伊斯基成为了农民联盟的领袖，随后农民联盟不断领导农民反对暴政和要求改善经济状况,反对城市大资产阶级,反对保加利亚政府推行的对外冒险的政策。
等到一战之后，保加利亚农民联盟已经在政治上日趋成熟，该党成员最多、力量较大，并最终在1919年8 月19日举行的国民议会选举中，成功当选为执政党，随后开始组织保加利亚新一届政府。
可以说一战后保加利亚农民联盟政府是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当时国民议会选举的236个议席中，农民联盟占有85席；其他像民主党、人民党、进步自由党、激进党、自由党等加在一起才占66席；保加利亚共产党则占47席；社会民主党占了38 席。
所以此时的保加利亚农民联盟已然是保加利亚国内第一大党，紧随其后的就是共产党。如此一来保加利亚政党中的工农阶级取得了主导地位，这些都为战后保加利亚发展开辟了前进的道路。
但唯一的遗憾是，此时保加利亚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错误地、过高地估计了革命形势，拒绝与农民联盟合作、共同组织政府，所以才导致了日后保加利亚工农阶级被军人集团颠覆的惨剧。
但在1920年，保加利亚农民联盟还是成功组织政府，尽管这是一个跟右翼人民党和进步自由党等组成的联合政府，但农民联盟还是在政府中拥有5个部长（总共8个），取得了优势地位。
而作为农民联盟的领袖，民主派、改革家、共和主义者——亚历山大·斯塔姆博利伊斯基，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战后保加利亚政府的首相，执行农民联盟的政治纲领，奉行民主的对内对外政策。
这位亚历山大·斯塔姆博利伊斯基早年在德国农业学院学习，后转入新闻界，于1902年任农民联盟机关报编辑。1908年又作为农民党领袖被选入国会，经常与沙皇斐迪南一世发生争论，并在参加一战的问题上跟沙皇彻底开撕。
1915年9月4日斯塔姆博利伊斯基在拜见沙皇斐迪南一世时警告说：“如果保加利亚参加一战，那国王不仅会丢掉王冠，而且会丢掉脑袋。”随后他又在国民议会讲坛上怒斥斐迪南的好战政策：
“你们原是为了实现国家的统一而宣战，但是现在，你们却谋求征服别国领土，而不考虑这些国家居民的愿望。在执行这项征服政策时，你们犯下了一系列无法辩解的暴行，从而在巴尔干各国人民中播下了无休无止的动乱和冲突的种子。”
为此斯塔姆博利伊斯基被沙皇逮捕入狱，并被判处终身监禁。但因国内形势所迫他于1918年9月被当局释放，被派去安抚起义的保加利亚军队。哪知起义者直接宣布成立共和国，并将斯塔姆博利伊斯基推上了总统之位。
斯塔姆博利伊斯基
虽然后来沙皇借助德国军队平定了起义，斯塔姆博利伊斯基也被斐迪南一世之子鲍里斯三世击败，保加利亚君主制得到了复辟。但亚历山大·斯塔姆博利伊斯基还是作为农民联盟领导人而成为了保加利亚首相。
尽管此时保加利亚暂时没有宣布共和制，但新政府已经正在准备取消君主制的相关事项，比如斯塔姆博利伊斯基首先强调：“国王就是为王，而不能治国”，人们也开始对君主称”先生”，而不称”沙皇”（国王）。
当然新政府上台的首要大事还是代表保加利亚到巴黎签订和约：公元1919 年11月27日，斯塔姆博利伊斯基作为一战后的首届政府首相，背负着前几届政府和斐迪南沙皇在参战问题上的致命错误，被迫在“惩罚性”的《纳伊和约》上签字。
虽然《纳伊和约》既屈辱无理又不被保加利亚人所接受，但亚历山大·斯塔姆博利伊斯基和其农民联盟政府还是开启了它的执政时期……
执政和危机
亚历山大·斯塔姆博利伊斯基和农民联盟政府上台后首先是平息国内的罢工浪潮：从1919年底到1920年初，保加利亚共爆发了140多起罢工，参加罢工的工人总共达8万人。
其中较大规模的罢工有1919年12月29日一1920年1月3日的铁路运输和邮电职工大罢工。当时农民联盟联合政府出动军队和警察，在协约国占领军的支持下，才于1920年2月19日用武力镇压了全国各地的罢工运动。
此时的农民联盟及其领导阶层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决定不再同右翼政党合作，推行自己更加独立的政策。为此它宣布解散国民议会，并进行新的议会选举，并在1920年3月28日的议会选举中以绝对优势再度取胜。
当时议会选举中，农民联盟在55万张选票中获得35万张，取得了议会216个席位中占110席（共产党占50席），一举击败各资产阶级政党和保皇党，并于5月21日成立了农民联盟的一党政府（1920年5 月21日—1923年6月9日）。
保加利亚农民政党的独立执政，在整个欧洲政治中还是首次。早在农民联盟联合政府时期，政府就着手通牒和逮捕导致保加利亚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前政府大臣、将军和国会议员，通过了有关审判战争罪犯的法律。
联合政府还特别制定了食品贸易垄断法，打击投机倒把行为和保护农业生产者利益，获得了广大保加利亚农民的支持。此外政府还通过了缓解住房危机的法律等来缓解国内危机，所有这些都是农民联盟能够建立一党政府的因素。
一党政府成立后，新政府反对城市化和工业化，倾向于向农民重新分配土地，改革司法制度，支持农民合作社、普选和地方自治，毕竟保加利亚还是个农业大国，农民占了国家人口的绝大多数。
对内农民联盟又进行了改革，改革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劳动所有制、农业合作运动、义务劳动和教育，这也是农民联盟改革纲领的四根支柱。以此”限制”资产阶级的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提高和巩固农业小商品生产者的社会地位，实现农民联盟“耕者有其田”的纲领目标，并逐步缩小城乡差别。
农民联盟政府随后还采取了其他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对资本主义公司实行累进所得税；国家垄断谷物贸易进行土地改革；颁布义务劳动法和义务教育法；建立义务劳动服务队等。此外还采取了同苏联和南斯拉夫接近与和解的方针。
该政府外交目标就是要适当”修改”对保加利亚和约的有关条款，使国家摆脱一战后的国际孤立地位，奉行不加入任何帝国主义集团和同各国和平合作的方针，尤其是同邻国和欧洲大国建立正常的友好关系，重塑保加利亚的国家形象。
1920年年末保加利亚就加入了国际联盟，取得了协约国对保加利亚减少或推迟支付战争赔款行为的谅解。随后斯塔姆博利伊斯基还作为首相在1920年10月—1921年1月的100天内先后访问了英国、法国、比利时、捷克斯洛伐克、波兰和罗马尼亚等。
在访问的过程中发表了许多热情洋溢的讲话，后来还参加了1922年在热那亚和洛桑举行的国际会议，提高了保加利亚在外界的地位和影响，一定程度上帮助保加利亚摆脱了外交困境。
同时农民联盟政府还摒弃了保加利亚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和沙文主义政策，力图同巴尔干战胜国之间建立互相尊重少数民族权利和领土主权的睦邻友好关系。比如与波兰和捷克斯洛伐克的农民领袖建立了联系，企图成立一个与共产党“红色国际”相对抗的“绿色国际”（农民政党），但最终未能如愿。
1922年农民联盟又与南斯拉夫签订《尼什条约》，企图建立一个南斯拉夫人的联邦。但此举遭到一些人的反对，所有后来他被俘虏后，就因签订《尼什条约》而被砍断手。
农民联盟政府还为改善与希腊的关系作出了巨大的努力：要求希腊遵守1920年“圣·雷莫”国际会议上保证保加利亚获得爱琴海出海口的决议，当然希腊拒不执行该项决议。
1923年3月，农民联盟政府与塞尔维亚一克罗地亚一斯洛文尼亚王国缔结了一项改善双边关系的专门协定，共同加强边界地区的安全。还加强了与土耳其的联系，以尽量保障各自在西色雷斯地区的利益。
并且农民联盟政府还特别重视同苏俄政府的关系，尤其斯塔姆博利伊斯基对俄国无产阶级更是充满敬意，赞扬俄国十月革命“是一种必然，犹如深秋牧人在高山牧场点燃的一场大火，它烧掉了杂草荆棘，迎来的是来年的茂盛青草”。
考虑到协约国与美国的压力，斯塔姆博利伊斯基还是要在表面上表面反共产主义的立场：拒绝苏俄政府提出两国建立外交关系的建议，并容许少量溃败的弗兰格尔白卫军（苏俄内战时期红军的敌人）居留在保加利亚。
弗兰格尔白卫军
但暗地里斯塔姆博利伊斯基又同意苏俄红十字会派工作团前来保加利亚安排白俄流亡者返回苏俄的事宜，还在国内开展了援助伏尔加河流域遭受旱灾的苏俄人民的运动，甚至在1923年春开始讨论同苏俄政府建交的问题。
总而言之农民联盟政府执政期间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和外交各领域推行了激进的改革，并取得了显著的成绩，为在保加利亚实行共和制和议会民主制，并融入欧洲社会奠定了基础！
保加利亚农民联盟政府的这些改革措施在整个欧洲也是相当进步且符合时代潮流的，并且取得了占人口绝大多数农民的普遍支持！所以1923年农民联盟和斯塔姆博利伊斯基又在大选中获胜。
不过农民联盟政府的政策越是得到人民的支持，就越触犯了大地主和大资产阶级的利益，特别是引起各资产阶级政党的不满，于是它们决心联合起来，加紧策划向农民政府夺取政权！
由于亚历山大·斯塔姆博利伊斯基的国内政策、反战主义与南斯拉夫接近的立场引起军方的不满，这些军人于1923年6月发动军事政变，推翻了农民联盟政府，首相斯塔姆博利伊斯基在斯拉沃维察被俘虏，后逃跑组织抵抗。
斯塔姆博利伊斯基拒绝投降和逃亡国外，反而回到家乡帕扎尔吉克地区，农民组织武装卫队，欲攻占帕扎尔吉克市，以保卫家乡。他带领少数随从就躲进了森林坚持抗争，但还是在6月13日被政府军抓到。
斯塔姆博利伊斯基骨灰纪念塔
6月14日政府军在折磨了斯塔姆博利伊斯基后，残忍的杀害了年仅44岁的斯塔姆博利伊斯基和他的弟弟，死后斯塔姆博利伊斯基的头颅盛放在一个饼干盒里被送到索非亚……
就这样刚刚在战后发展有起色的保加利亚，又立刻陷入了新的危机的动荡，保加利亚就这样走向了一战后、二战前的动荡时代。
那么保加利亚农民联盟政府是如何被推翻和取代的？1923年保加利亚内部又发生了怎样的动荡？二战前的保加利亚最终走向何方？
来源：加大号的 DK